我一边换鞋,一边犹豫要不要带上雨伞出门。
在南海市十八年的生活经验提醒着我——这里的天气之诡异,完全可以用“神鬼莫测”形容。反正我至今都捉摸不透。
早餐桌前,老爸咽下嘴里的面包,带有提醒口吻地说道:“待会你去学校的时候别忘了带一把伞,要下雨了。”
我侧头看向窗外朗晴薄日的天空,回想起早间新闻里气象员的天气预报。
“你认真的吗?天气预报说今天一天天晴。”
“带上吧,不怕一万只怕万一。再说,咱们南海市的天气预报,准确率不过百分之五十。”
他说的不错,气象台对南海市的天气预报,其正误往往是五五开。但是,即便如此,为一个非确定的突**况提前做出准备,怎么想都好麻烦的样子。如果雨下了,伞派上了用场还好说;如果没下,那准备伞的行为无疑就成了一个多余的举动。为一件多余的事消耗精力和时间,从哪个方面想,心里都难免会产生“自己当时怎么这么愚蠢”的想法。
我可不想自说自话骂自己笨。于是,抱着这样的想法,我走出家门,顺手将一把折叠伞塞进书包侧袋。
从我家到南海中学,步行一般需要二十分钟。途中会经过何东智的家,如果能碰上面,我们会结伴同行,而今天,我们并没有如期而遇。
还没睡醒吗?我在心底默默嘀咕了一句。上学时间比较紧,我决定不等他,先走一步。
时间似水,无声而过。随着它悄然的推进,我逐渐感受到了一股即便是在夏末也少有的寒流。林荫道两侧的树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,微风吹拂起地上的落叶……这些都应该是秋天才有的画面呀。
看来,起风了。就这架势,待会的雨肯定不会小呢,不知道何东智有没有带伞。
我赶在大雨即将来临之际踏进了南海中学的校门。此时的天空已经阴云密布,黑压压的云层好似山峦,透露着股难以言喻的魄力。
雨滴三三两两地落下,勾起了我对“雨”的一些碎片化的意想。
南海市是从不下雪的,在那个尚存浪漫的年纪,我喜欢把雨看成雪。原因嘛,其实很随意——我在某本记不清名字的书里读到过雪落在皮肤上的触感,是凉凉的。因为雨给我的感觉也是冰凉的,于是我就把两种有同样触感的事物划了等号。
想起来,我曾乐此不疲,不可理喻地天真满满。
对,天真,就像某个女孩。
我走到了高一(7)班的教室,取出雨伞挂在走廊墙壁上设置有的钩子处。这时,我注意到了旁边的另一把雨伞。那把伞的主人,我在熟悉不过了。
没想到何东智到校得比我还早。
然而,直到我入座后才发现,这里并没有那头异常醒目的金发。
他干啥去了呢?嘛,算了,别人的事,用不着我费心。我把心头的事随便扫了扫,一头趴在课桌上闭目养神。
许久过后,准点报时的晨读铃把我从迷迷糊糊的睡意中叫醒。我睁开眼睛,只见班主任领着一批学生走进教室,而何东智便是其中一人。
吩咐学生们坐好后,班主任老师大步流星地走上讲台。
“好啦好啦,打起精神来!快快快,动作快姿势帅。”她拍了拍手,示意我们集中精力:
“ok,所有人竖起耳朵仔细听啦,今天有事宣布。额,我想大家应该已经很清楚了,两个星期后,咱们学校要举办校级运动会,要求每个班级积极参与。”
“各方面的项目和队伍以及人数要求,都已经印在一张传单上了,我把它交给班委,具体细节待会让班委统一安排。”
她清了清嗓子,继续道:“刚才,我叫了一批同学到办公室。他们是我昨天和班委会的人商量了很久后,选出来的我们班的运动员,有……十……十二个吧。他们将参加校运会的比赛项目,而现在,我们还需要一个班级拉拉队和一个后勤团,这些工作就由其余的没有比赛项目的人负责。大家自告奋勇些,踊跃报名,这是咱们班高中第一次大型活动,大家都积极点吧,为班级分点负担……”
说起来,南海中学本学期的活动周应该快要到了吧。
南海中学在南海市享有盛名,不仅因为其拥有周边地区所有学校中最高的升学率,还因为南海中学自身独特的“活动文化”。
每学年,南海中学都会开设三个大型的校级活动,其一是南海中学校运动会,其二是科技艺术节,以及其三——作为科技艺术节总结演出的南海中学文艺晚会。
这些活动被分别安排在上下两个学期的活动周里,上半学期是校运会,一般耗时三天;而下半学期的科艺节与文艺晚会的时间则更长,需要整整一周。
在活动周期间,没有任务的人,可以说能享受如天堂般的时光。学校规定,活动周里老师不能布置作业,学生除了不能擅自离校和一些基本准则外,几乎随心所欲。
但这些仅限于无官一身轻的人,对有活动任务的学生来说,那几天肯定会忙的不可开交。
不过,看着前桌的少年双手枕着后脑勺,表情一脸轻松,相信情况也不会太糟糕。
一天无事。待到下午放学,我打包好书包准备回家,碰巧在这个时候,走廊外突然传来一段急促的脚步声。
我正好奇发生了什么事,就见教室的门猛地被推开,一个人影窜了出来,差点和站在门口的我撞个满怀。
“哇!”
“呃!”
我们各自下意识地向后一退避开对方。我定睛看,来人竟是我们7班的班主任老师。
“哦!哦!木行,咳咳,抱歉,我有点慌张了,你没事吧?没伤到哪吧?”
“额,我没事老师。倒是你为什……”
“哦,对了,刚好。木行,何东智在教室吗?”
“嗯……不,不在。他不是运动员嘛,下课后就直接走了,大概是去训练了。”
“这样呀,也对,毕竟离校运会开始也就剩两个星期的时间了,是该好好练练。哦,那既然这样的话,老师想请你帮个忙好吗?”
“……也不是不行,帮什么?”
“喏。”老师把手里提着的一个白色信封递给我:“今天早上何东智的爸爸来学校找我,让我把这个信封转交给何东智。唉,惭愧,我竟然把这事给忘了,准备下班的时候才想起来,看来,我是真的老了,记性都变差了。”
我掂了掂手中的信封。信封虽然不大,分量却挺足,还能听见喀沙喀沙的金属声。
这是什么?钥匙吗?
“我……一会去体育场看看吧。”
“ok,谢谢呀木行,麻烦你了,耽搁了你课后的时间。”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,眼神中似乎有星星光点在跳动着:“不过,话说回来,唐老师跟我说的果然没错呢。木行真的是个很靠得住的人呀。”
“唐老师?她说什么了?”顺带一提,唐老师是我们班的语文老师。
“呵呵,她和我讲,说上次班里调位置,她不小心把我们班的座位表给弄不见了。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,是你发现了问题所在,解决了一场班里面的纠纷。”
“额……其实,都是巧合,没什么了不起的。我只是做了当时我认为最有必要的事。”
“不不不,这就足够了。”老师脸上流露出的笑容甚是欣慰:“你是个很有能力的孩子,就是平时表现不太积极,还总上课睡觉。可是,老师向你保证,只要你愿意,你完全可以帮到更多的人。”
“……”
“好啦,去吧,送完赶紧回家,吃个饭洗个澡,好好休息,明天上课可别再睡觉了,听见没?”
说完,老师走了,留下我驻足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我是有能力的人吗?我从未这么认为过。一直以来,我都标榜自己是个平凡人,是遇事只想着逃避的,无可救药的平凡人。我就像以前自己为了阐述“休息主义”的积极性时所构建的童话故事里的那个没有翅膀的人,无论怎样挣扎,都没法飞翔。
然而,方才老师却说,我有能力;她眼神中跳动的光点,我能读出其中的含义——
那是期待,货真价实的期待。
对我这样的人抱有期待,真的好吗?
我不知道,况且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,反正我也得不到答案,不如先把眼前的事尽快处理完,提早回家才是重中之重。
我给自己找定方向,朝体育场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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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海中学的体育场位于校园的西南部,有标准的足球场加环形跑道的设计。西面是观众席和主席台,东面则是众多的篮球场和网球场。
想找何东智并不难,我刚跨过体育场的铁栏门就注意到了他坐在观众席边东张西望。
当他第一眼看见我时,整张脸瞬间爬满了黑线。
“什……什么?靠‘休息主义’做立身之本的阿行,竟然会出现在这肆意挥洒汗水的体育场……难道,这是世界即将灭亡的前兆吗?”
“你很失礼耶!我来这是为了办正事的。”我拈起手里的白色信封冲他晃了晃:“我来给你送东西。”
他也很疑惑:“啥东西呀?”
“不清楚,听说是你父亲要给你的。应该是钥匙之类的东西吧。”
“钥匙?哦,”何东智恍然大悟道:“对,他今早说了,今晚他和我妈要出趟门,可能会晚点回家,叫我带上门钥匙 ,但,嘿嘿,走得太急,忘带了。”
我走到何东智旁,这时,我看见他坐着的石椅边上放着一个蓝色的束口袋。
“这是什么东西呀?”我问。
“哦,那个束口袋是我们班广诚林的东西,里头装着他的钉鞋和手机。”
我伸手把束口袋往一旁挪了挪,给自己提供点空间坐下,然而,就在我伸手触碰束口袋时,我能感觉到里面,钉鞋的胶质底面是干的。另外,还有种我一时间说不上来的异样的感觉。
“钉鞋,你们运动员每个都有吗?”我把信封交给何东智。他接过信封,道:
“怎么可能呀,我们哪有那么高级的装备。广诚林是南海中学田径队的队员,钉鞋是他们队伍训练的时候发的。我们不过是普通的临时运动员,怎么受得起此等待遇呀,哈哈哈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我环视四周,运动场上仅有零零散散几名学生正在训练,和偌大的体育场对比,显得十分冷清。
“挺空旷的嘛。”我说。
“哈哈,确实,蛮空旷的。”何东智苦笑着,道:“其实也难怪,今早下雨,体育场的地面现在仍然湿漉漉的,当然没法正常训练喽。况且……”
“况且?”
“嗯……拿我们班说吧。我们运动员,几乎都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自己被选当上班级运动员。之前完全没和我们说,现在我们又必须参与训练,这种赶鸭子上架的行为难免会磨蚀掉人的积极性的。”
“毕竟,人不会愿意做对自己不利的事,这是事实,不,这已经算是‘真理’的范畴了。”
“哈哈,对,真理……”
然后,何东智沉默了。他的呼吸声微微颤抖着,数次尝试开口说话,但每次都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。
看来,昨天的事,我们两人心中都没能释怀。
终于,何东智反复斟酌许久后,开口说:“即使,即使是真理也好,你昨天的做法……我不能认同,那样做……太过分了。”
“……真理往往是残酷的,而且,我并没有说错。”
“确实,你没有错。甚至可以说,或许你才是最正确的那个。但,但是,真的就,仅此而已了吗?”
“仅此……而已?”
“啊,昨天回去,我想了很多。我想,这样真的好吗?拘泥于‘真理’,在所谓的对和错之间绕圈子,挣扎着区分是否现实,到此为止,仅此而已。这样,就足够了吗?”
“……”
“难道,就不能,稍稍超越一点,哪怕就一丁点……”
超越。何东智所盼望的,是哪怕一丁点小小的“超越”。遵循真理也好,正误与否也罢,何东智盼望的是在此基础之上的东西。
更进一步的“某物”。
“哈哈,抱歉,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。说实话,连我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在讲什么。阿行,别放在心上,你就当是我自言自语好了。哇!感觉好尴尬。”何东智不知所措地尬笑道。
“我们说点别的话题吧,阿行,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?别告诉我你打算一直待在这。”
“嗯?我吗?不,我来体育场的目的达成了,没有留下来的理由。”
“那你先回去吧,我在这等广诚林回来。不晓得他去哪了,但他的手机还在这里,等下他大概会回来拿,我先帮他看一会。”
“哦,那我先走了。顺便说一句,”
有必要告诉何东智一声“广诚林……他在医务室。”
“医务室?他……你见到他了吗?”
“不,我只是觉得他在医务室。”
“哟,”何东智摆出一副明白人的模样,嬉皮笑脸道:“你怎么知道他在医务室?”
“表情好恶心。”
“别在意细节,说嘛,怎么知道的?”
“……你摸摸那双钉鞋。”
“啊?哦,摸了,然后呢?”
“什么感觉?”
“没啥……特别的感觉呀,冰冰的,干干的。”
“对,鞋底是干的。今天天气如何?”
“下雨了。”
“嗯,所以跑道地面是湿的。我们可以假设,穿着钉鞋上跑道,鞋底会被弄湿,对吧?”
“嗯。”
“然而鞋底却是干的,说明他没穿钉鞋,那么,他穿什么鞋上跑道呢?”
“还能有啥,肯定是穿普通的鞋……”
“宾果,他只能穿普通的鞋训练。但是,如此潮湿的跑道,如果穿着普通的鞋进行跑步训练,很有可能发生……”
“打滑。”
“没错,我想广诚林因为某个理由,不得已放弃钉鞋,选择穿普通鞋训练。紧接着发生了打滑意外,他因此受伤,被人送去了医务室。至于那个理由嘛……”
如果我没猜错,当时那异样的感觉,大概……
“那双钉鞋,是坏的。”
闻言,何东智急忙从束口袋取出钉鞋。不出所料,左脚鞋子的前掌几乎完全脱落了。
果然,那是鞋底与鞋身夹层中填充的棉絮的触感。
“原来如此,难怪他有钉鞋不穿,原来鞋子是坏的。但,”何东智一边把鞋子塞回束口袋,一边若有所思“仅靠这些就能断定广诚林受伤去医务室吗?也许他只是不想训练,提前走了,把这双破了的钉鞋当成垃圾扔在这了也说不定呀。”
“这样的人,你觉得他们会忘记拿走自己的手机吗?”我反问道。
“嗯~~~也对。”何东智似乎接受了我给的答案。他站起身,说:“我得去医务室看一眼,帮他把东西带过去。阿行,你要一起吗?”
“不了,我走了。今天感觉太累。哦,等等,顺便问一句。”我伸手拽住了准备出发的何东智。
“校音乐社钢琴部的活动教室在哪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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